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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解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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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解藥

我生怕自己不小心壓到了陸亦衍的傷口,雙臂用力,撐在他的身側。面對面仔細瞧他的臉色,似乎是比先前好了些。

他還有心思同我開玩笑,於是連帶著他這些無聊的頑笑話,我都不覺得叫人生氣了。

“你怎麽樣?是不是覺著好些了?”

他閉了閉眼睛,仿佛是怕我就走了一樣,將我往懷裏拉了拉,也不顧自己滿身都是傷口。

“阿櫻,要是我真的死了,你會不會難過?”他輕聲問我。

“你問過這個問題了。”我無奈,卻又誠懇地說,“會。”

倒也不是想要討好他,因為就在剛才,我以為他要死了——那個瞬間,我是真的很難過。有一種漸漸從水中沈下去的窒息感,無處逃脫。

或許還夾雜著對將來的憂慮——畢竟這些年,我依附著陸亦衍才能在深宮中活下去。

他大約聽到了滿意的答案,眼睛微微的瞇了一下,唇角輕勾,笑意如同凈水,銀瓶乍裂,便流淌出來。

“大統領說你傷得重,你不會死吧?”我憂心忡忡望著他,不明白他這種時候,怎麽還笑得出來。

“我要是死了,你打算怎麽辦?”陸亦衍不答反問。

我嘆了口氣,幽幽反將他一句,“天底下知道我是假皇後的,除了你,還有蘇家。你要是真的死了,多半我也是活不了,他們不會放過我的。”我頓了頓,“奈何橋上,幹脆你等等我。孤魂野鬼行路,也挺寂寞的。”

“你這麽一說,我倒是覺得,死了也不錯。”陸亦衍在我的背後輕拍了拍,仿佛在安慰我,“不過,你沒回答我,我要是重傷不治,你打算如何?”

本朝的規矩,有不少後宮嬪妃殉葬的先例,以前孫姑姑以女德告訴我時,我有心要爭辯,到底還是忍下來了,只是悄悄對小月抱怨過,這世上哪會有人真的殉情,不過是可憐女子被逼罷了。

我遲疑了片刻,才道,“我大概會想辦法逃跑吧,自此隱姓埋名,希望餘生能風平浪靜。”頓了頓,又道,“若是跑不掉,就去九鹿寺後山上,也算清凈圓滿了。”

皇帝凝視我,眼神中有波瀾翻湧,“嗯”了一聲。

我覺得他眼神意味深長,到底還是忍不住道,“你不會想要後宮那麽多人殉葬吧?”

他眉梢微揚,叫人辨不出真假,“怎麽?陪著朕不好麽?”

我搖頭,“孔子都說要廢了人殉了,陛下這麽做,實在說不上什麽道理。”

他一邊笑一邊咳嗽,低聲道,“行了,朕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這些話說完,我才忽然反應過來。我竟然是在和皇帝討論他的身後事,多少是有些大不敬了,若是被太後知道這些忌諱的話,去佛堂跪上三五日怕也是逃不掉的。

“我活著,自然護著你。”他看到我怔怔發呆,忽道,“若是死了,也會放你自由。”

我聞言搖頭,“那陛下還請好好活著吧。畢竟死了的事,怎麽做得了準呢?”

皇帝一愕,笑了,“你倒是算得精明。”

我頓了頓,又道,“大統領說你服下的是無盡壽,那是什麽秘藥?”

皇帝沈吟片刻,尚未回答,忽聽外頭敲門聲。

“皇後,陛下如何了?”白斂在門外恭敬道,“臣要為陛下療傷了。”

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,為難看了看皇帝的褲子,想了想,低聲對他說,“你既不喜歡我占你便宜,就這樣吧。我請大統領進來。”

也不等他回答,我奔去開門。

白斂垂手站在門外,又向我行禮,“皇後,臣準備好了。”

我讓開了一側,請他進去,“陛下醒了。”

白斂精神微微一振,“如此再好不過了。”

皇帝已經半靠在床榻上,身上松松披著一件外衣,長發散在身後,愈發顯得眉目清秀,且與世無爭,渾然不像適才浴血殺人,那場景宛如地獄修羅。

“臣犯下大錯,今次替陛下療傷後,自當再請罪。”白斂跪地,以頭觸地,長久不起。

皇帝微微擡了手指,“不怪你,是朕一意孤行了。起來吧。”

白斂恭恭敬敬地起來,“陛下服用了無盡壽?”

皇帝看了我一眼,隨即點點頭。

白斂嘴唇輕動,欲言又止。

皇帝便道,“眼下回不去宮中,不必說了。”

白斂道,“是。”又轉身向我道,“皇後,臣這就為陛下療傷。”

“有勞大首領了。”我頷首。

白斂輕輕咳嗽一聲,卻站著未動,只望向皇帝。

皇帝才道,“皇後,你去外頭吧,不必在這裏等。”

我點點頭,“那我就在門口等著。”

我猶有些不放心,追問道,“大首領,你給他療傷,他不會痛吧?”

白斂一楞,還沒回答,皇帝便自然接口道,“不會痛,無非是怕你在一旁,會分心罷了。”

他這般說了,我便放心了,轉身欲走。

皇帝卻對我笑了。

我甚少見他笑得如此明朗,仿佛是少年郎在長街縱馬,在曲水折花,有一種肆意張揚的風致,是一個我不曾見過的陸亦衍。

他伸出手,將我垂下的指尖輕輕握住了,以指腹摩挲片刻,才溫柔道,“出去吧,放心。”

他松開我的手,我便走出屋內,不敢走太遠,便只好在庭院邊坐下了。

適才還是屍橫遍地,此時藏器衛們已經將庭院清理幹凈,只餘下一些血水,猶在青石板上縱橫,宛如可怖的蛛網。

這一夜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了,快到我還沒想明白,接下來該怎麽做。

陸亦衍能治好麽?上京和宮內又發生了什麽?會有兵變麽?

所謂成王敗寇,若是一切順利,自然就很好。

可人生難就難在,事與願違四個字。鉚足了勁想要走向一個方向,卻往往南轅北轍。

我抱膝坐在石階上,難以克制地覺得有些脊背發涼。

遠處天色由深藍漸漸撒上了一層光亮,啟明星正變得愈來愈耀眼,所謂的晨鐘正從上京的極北方向幽幽傳來,很快,這座巨大的城市便會醒來——而它的中樞,此刻正將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暴烈風雨中,會有許許多多的人,被撕得粉碎,血流成河。

我抱著膝蓋,把自己縮得越來越小,仿佛這樣,就能夠汲取幾分溫暖,將身體中的涼意驅散開去。漫長地等待中,一點點地,陷入到黑夢之中。

很快,溫熱的暖意鋪滿了我的肩膀,乃至後背。有一股輕柔的力道將我的身子輕輕掰向一邊。

我便順勢靠在堅硬的依靠上,原本緊繃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來。

睡夢之中,依稀兩人聲音在對話,我聽得不甚確切,迷迷糊糊地,卻又忽然反應過來,猛地睜開眼睛。

天色已經放亮,我安穩地睡在榻上。

皇帝披著外袍,站在窗邊,只留給我一個寥寂的背影。

“陛下,有藥可以將你治好是麽?”

皇帝轉過身,有些意外,“你醒了?”

我下意識地坐起來,努力回憶著夢裏零碎的話語,有些不確定道,“大統領說只有我才能將藥取來,是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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